03 得了空也是自杀，没想到 (第2/2页)

他张嘴，说：“好吃。”父亲低下头来，跟他抵着额，一起吃了几根，又正回身子，看他吃完。拿纸巾给他擦嘴。忽然说：“我将你保护成这样，我死后你如何是好。”

    这话真让他无从回答。但不回答是太过无礼的。他想了想，抬起手来，轻轻推了父亲一把。

    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竟然很自然。父亲也受用。两个人竟然有了老夫老妻的样子。

    这次逃亡大约不很顺利。很快他们又回来了。快得好像飞机根本没有落地，只是打了个弯，又折了回来。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父亲还是要办正事，比从前难些，在外面的时候很长，眉心时时打着结。他们住处倒比从前被护得严密。严密却只在外层，用一种狱警的姿势看着中间的人，而他们自己的听话的人手比从前少了。

    有一次，就那麽一次，父亲大概是实在太疲倦了，与他性交完毕之後，抱着他久了一点，竟然睡了过去。他把父亲给杀了。挺快的，对住咽喉的大动脉，横拉，割断。

    当他们的人冲进房间时，他已经打开窗户出去了。有人说他身姿轻捷有如灵燕；有人说挫磨了这麽久，毕竟钝了，能出去也算他不容易。

    出去就是官方监控的力量。就把他抓去了。

    几个月，季节更替之後，父亲的亲信到监狱里看他。

    亲信说：“我以为你得了空也是自杀，没想到你会选择杀父亲。”

    亲信是父亲认为义子的，所以一样称呼父亲。另外又有父亲精血的私生子，本事不济，只叫得一声“老爷”。这上下，他也不太确切他自己是父亲的亲子还是养子了。都是不重要的事。都算了。他只是不记得什麽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他只记得他父亲给他的是他所不要的。所以他现在答话很慢，要先想想，按父亲的口味来说会是什麽，那麽他就反着来。

    无法确认什麽是他爱的，那麽先排除什麽是他不爱的，也算很不容易了。

    亲信说：“其实如果父亲没有先动手，有一天你说不定会向父亲表白的。你那时对他满满是孺慕之思。”

    这是亲信眼里当年的他？他不是很确定。就算这个可能性存在好了。就算如果让他选，他会选择喜爱父亲，但父亲已经毁灭了他选择的能力，所以这个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亲信又道：“其实父亲也不容易。他也要听上头的。咱们不过是御用的流氓。狡兔死走狗烹。他能撑这麽久实属奇蹟。养活了我们这麽多人。他压力大，若是吃药杀人排解，到底也不妥，拿了你一个煞性子，外面全活了多少人。何况对你也实在算体恤的了，一点伤残都舍不得给你落下。你恨他这样，怕父亲都没想到。”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亲信也觉无趣。又道：“你要自由，这牢房有什麽自由的？你也是蠢到极点了。”

    这次他回答：“啊，世事古难全。”反问亲信，“对你来说，你要的是什麽？”

    亲信忽然就有点生起气来，起身就走了。

    走到外面，亲信打死了一只狗。

    他想要在正午的街上飞弛，见到谁打死谁。末了到头来却只能虐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