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影子 (第2/2页)

天空。

    “你好可笑啊。”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与昨天饭店里的声音微妙地重合一致。

    那道影子轻盈而快乐，身形与人无异，只是面孔模糊一团，穿着类似白色短袖的宽大衣袍，自如地在甄楚眼前跳跃。

    甄楚惊骇地后退，差点撞倒一个行人：“谁在说话——你是什么？！”

    “我说你好可笑啊，”影子快乐地说，“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想要你，你好可笑啊。”

    甄楚飞快地走，想离它远些再远些。他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几乎是在飞奔，可并不能甩掉白影，它亦步亦趋，紧跟左右。

    “真可怜，真可笑！真可怜，真可笑！”它笑嘻嘻地，动作那样轻盈。

    除了甄楚自己，似乎谁也看不到它，它踩进一片又一片的积水里，并没有飞溅的水花。

    “滚开！”甄楚低声说，“滚开，滚远一点。”

    “真可怜，真可笑！没有一个人喜欢你！”它无动于衷地说着这些。一个中年人骑着摩托将他从中穿过，它迅速聚合成原本的模样，依旧快活地说着，“真可怜，真可笑！”

    甄楚不再看它，只是按着自己的本能前进，他似乎走了很远的路，累得气喘吁吁，胸口郁闷得难受。

    “她有了别的小孩，你就受不了啦！因为她真的没有喜欢你的可能了，没——有——人——喜——欢——你——！”影子依旧轻盈，口无遮拦。

    “不是……不是这样的……”甄楚开始奔跑，他喉咙干枯，身上出了汗，衣服黏在背上。

    “没人喜欢你，你也没有家，你是一个皮球，随便踢到哪里都可以！喔喔喔喔喔！”影子尖声怪叫，在绿化带的枝头跳跃前行，树梢颤都没颤一下。

    “闭嘴，”甄楚命令它，“有人……喜欢我。”

    “喜欢？你管那个叫喜欢啊？”影子又开始尖锐地笑，“那个人喜欢你？对玩具的喜欢能叫喜欢？你还要继续骗自己吗？”

    “吵死了——闭嘴！”甄楚颤抖着嘴唇叱责，双手捂住耳朵，“什么玩具——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太吵了！”

    影子油盐不进，怪腔怪调：“幸福的妈妈——真讨厌！幸运的小孩——真讨厌！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城市炫目的霓虹穿过影子淡白的身体，透出美丽的光线。甄楚气愤极了，开始追这该死的影子，可他远没有它动作轻盈。影子跳啊跳，越跳越远，倏地消失不见。耳边忽然充斥着叫骂声和尖锐的汽车鸣笛。

    “要死啦？机动车道上乱跑！”

    他猛然回过神，自己居然站在了马路正中，大小汽车围着他，车灯一片白光，亮得刺眼。

    他狼狈地回到人行道上，影子阴魂不散，讽刺地怪笑。

    太阳早就落下去了，夜晚有些凉意，身上热腾腾的汗被冷风贴着皮肤吹过，寒意几乎渗进了毛孔里。路边行道树上垂落的雨珠顺着脖子滴进衣服，甄楚打了个哆嗦，渐渐出现在眼前的是熟悉的环境。

    他疯狂地按单元门铃，半天没人应答。影子又在笑，甄楚不知所措了，缩在原地等着。他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屏幕黑着，早就没电了。

    有个大爷从里面出来，看了这流浪狗似的孩子一眼。甄楚趁这机会进了门，他不想碰见人，走进楼梯间里一层层爬。

    他浑身像被水洗过一样湿，无论是敲门还是按门铃，就是没有人理睬。影子在他四周捧腹大笑。甄楚蹲在地上，手臂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影子的笑声尖锐刺耳，甄楚双手捂住耳朵，还是被这声音刺得发晕。他大脑里空空的，一个劲地掉眼泪，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电梯门忽然打开，熟悉的鞋子映入眼帘。

    聂雨河手里还拎着刚买回来的东西，才一上楼就看见有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蹲在家门口。

    “你——”

    甄楚几乎是瞬间从地上弹起来，死死地抱住聂雨河不松手，本来停住的眼泪断线珠子一样从睫毛下面滚落。刚刚徘徊四周的白色影子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