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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瑱 (第2/2页)

夜渡城隍也未必有人探知,出入殷门自是不在话下。

    “你能不能别老是两字四字往外迸,跟和尚念经一样,听着人头疼。”

    “无非与你调匀。若想让我替你说情,不妨直陈。”

    “你又来!”殷安一哽,过一息才郁郁道,“我是想去,要是岛上能挖到什么灵丹妙药……阿姐身子养好了,哪儿还有你的事!”

    “自不能让你白占两声‘二郎’的便宜。”裴瑱道,“若你讲明缘由,先生不当不允。是有他故?”

    “多半是怕祭祀不顺吧,祖宗定的规矩,到阿姐和我这是头一次用上,谁都不踏实。阿姐又……”殷安迟疑道,“我要想走,哪管老爹准不准,只是觉着要出变故,总有东西在心里悬着。”

    裴瑱道:“难怪你来寻我,原是找踏实的。”

    殷安露出白日被逮着叫“二郎”的神色,抓起谏果扔他,跃出窗棂。

    谏果本是冲裴瑱掌心去,稳稳落中,劲力妥切,想来近日修为大有精进。裴瑱拾起窗下瓜仁,临风望夜,朔日无月,寥寥星子烁亮。

    桃花渐露,料峭未歇。裴瑱回府告事,久未还家,四进院子业已生疏,但见粉墙黛瓦,清净如春。双亲皆于厅事候望,裴瑱未及请安,母亲便揽他端详。六娘裴瑛哑然先笑:“瘦啦!”

    裴瑱蹙眉,裴瑛放娇傍在母亲肩头。“娘,别心疼哥哥。他在殷门可威风了,人人都夸他绝世超伦、谨行、谨行……反正是好话。”她半掩腮庞,细声细气道,“比阿爹还讲究个‘铁面无私’呢。”

    裴瑱缄口,裴瑛靥文明媚,得意一眄。父母顷向娇惯她,知悉兄妹另有话差,也不点破,由他二人自解。母亲详询裴瑱近日起居,他一一应答,复拜见尊长,才与父商议登岛事宜。

    祖父掌领裴门时,渐有轻武重文迹象。现今裴氏与点锋楼约盟,江湖秘闻、街谈巷议概不脱其耳目,与以武立名的殷门渐行渐远,乃是常情。仙途渺茫,武道式微,而俗人所重,往往在于一饮一啄。裴氏固然无门抽身,父亲却不甚在意,他将点峰楼的传信交与裴瑱,赠一句量力而行,再无其他交代。裴瑱自幼行事周全,习以为常,出门正见裴瑛。她不待裴瑱开口,悻悻质问:“爹没问你……”

    “并未。”六娘既知过错,父亲便不另加训斥,但争强好闹事小,失礼寻衅事大。裴瑱道:“你若是真心与殷姑娘赔礼,我便不提。”

    “给谁赔礼也不给她赔礼!”裴瑱面色严凝,裴瑛一缩颈子,口气不忿,“随你和爹怎么说,我就不喜欢她。”

    裴瑱道:“殷姑娘天疾难医,如此逼迫于她与恃强凌弱何异?殷门又如何看我裴氏?”

    裴瑛愕而强笑:“只怕是恃弱凌强更厉害,竟使唤哥哥为个外人教训他妹妹!”

    六娘慕尚任侠,受不得恃强凌弱之责。裴瑱着意过甚其辞,见她殊无悔意,歉忱不知怎的哽于喉嗉。一壶昏光斜倾,洒她半面,值豆蔻华年,她的身量在班辈中算得出挑,饶是目眶微红,也自姣妍中拔出飒爽来。他想说的话,有如习身法时难能疏通的气机,未得正果先行溃乱,如何说皆在错处,只拂袖而去,不欲与她争辩。六娘却不依不饶,缀行数步,裴瑱回顾驻足,一时惶惑:“何事?”

    “听说点锋楼里满楼子掮客,信实归信实,不定没打歪主意,哥哥警醒些个。”

    裴瑱默然会意,又叹道:“不像是你说的话了,可点锋楼……”

    “知道,你不准我瞎挨挤,殷安卖弄了两句,我自个儿琢磨的。”裴瑛明珠流眄,忽而赧然,却无忸怩,“他去不去?”

    裴瑱顿悟她乃是醉翁之意,面上温静,面下乱绪盘亘,甩脱一字为答,一路越趋越疾,如有蓝婆微随。他猛然推门,惨绿少年、黛绿少艾,种种蓝婆恶相砰铿碎折,满地昏黑流溢,龌龊不堪,竟是夜色漫下。遂定神敛心,净手焚香,研墨默记。书成:当念舍欲,如弃冢间;欲还自害,如蛇怀毒 ……字字昭昭,“舍”无劲骨,“欲”多赘脂,不书也罢。

    裴瑱盘桓两日,辎重咸备。两族同行子弟数人,冠服端洁,气象可嘉。殷安混迹其中,分明可辨,诸人唯他转着这么一对不安分的招子,便是谷字开首两笔,不平不正。他乘隙招手,裴瑱不应,回身与殷家主拜别,再未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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