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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3/5页)
乌发如瀑。他回答莲说,他喜欢红色。后来莲完成了他的心愿,让他穿着红丝绸婚纱,戴着红宝石戒指下葬。 白人少爷爱的那种殷红是有名字,名字的意思是凤凰流下的血。 / 有一天早晨,阮突然挣扎着起床,他精神很好,甚至还有力气拿梳子梳了头发,这正是回光返照的症状。他对莱昂说他有胃口了,他想吃甜点,他突然很想吃巧克力,或者跟巧克力相关的点心。 你一定要吃巧克力吗?阮对他说是的。那好吧,此刻他买不起巧克力,但是等他今天下午出工回来就有钱给妻子买巧克力点心了。 临走前,阮像往常一样吻了吻他的脸颊。“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阮说。 等到他傍晚收工回来的时候情人已经死去几个小时了,尸体变冷后肌肉和皮肤收紧,眼睛睁开,嘴唇张开,苍蝇已经闻到尸臭停在嘴角的烂疮上面产卵。在热带,人死后五分钟尸体就开始变质了。 没有药物,寄生虫和病菌蛀烂了肠道,他在一个下午死于内脏大出血,这样被病灶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没能坚持太久,很快就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整个死亡的过程也许不到一个小时,因为情人回到公寓的时候尸僵已经开始了。 骑楼公寓的住户们听见那奇异的不知出于何种感情才会发出的仿佛野兽一样的嚎哭,于是停下手里正在煎炒的晚餐,探出头来张望。原来是死了人,人们纷纷凑到大街上看热闹。 / 法国少爷最后亲吻了妻子手上的结婚戒指,用床单把尸体裹起来阻隔苍蝇。把死人留在廉租房里,他去找他的父亲,告诉父亲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的人死了。财政部长听到这句话态度立马软和了,似乎他一直在等这天,等他的私生子死掉的这一天。他慷慨得送给儿子一笔钱,让他去安葬他的情人。 他对父亲说,我恨你,你杀死了我的母亲,杀死了阮的母亲,杀死了阮。 财政部长露出笑容,没有生气,和颜悦色告诉儿子,那个越南混血儿是被他同父异母的情人害死的,一直以来他所有的悲惨遭遇都来自他的情人。做父亲的唯一的错误,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当初他应该在那个安南女人怀孕的时候就把她卖到妓院去,而不是纵容着她生下她的孩子。 父亲满意地看着儿子沉默。财政部长并不生气,他告诉他的孩子父亲原谅他了,因为他们是父子,他们如此相像,他们都喜欢温顺的情人。他很理解面前这个年轻的白人男子,他理解那种东方的温柔驯顺对一位巴黎公子哥所产生的吸引力,仅此而已。 东方的吸引力,是的,仅此而已。 / 白人少爷难道不知道吗?当他同意与地产商的女儿结婚,当他与妻子登上前往美国的邮轮时,他其实知道失去庇护的被遗弃的越南情人会处境艰难,他的情人完全弱势无助,谁都可以奴使他虐待他。但这位法国情人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他默许了一切可能的恶行发生。 他从来没有直面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安南情人不会离他而去,不会停止爱他。他有恃无恐,忘记了还有死亡这种意外事,白人少爷怎么会料想到对于不幸被驱逐到恶劣环境里的下等人,死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他突然跳下墓坑,企图用手扒开已经被铁钉钉死的棺木。情人疯了。他嘶吼,叫喊,让我再看一眼,我想再看他一眼。 没有人理会他。 挖坟的工人似乎见惯了情绪失控的亲属,工人们了解到这是死者的兄长,但那是个法国人,他讲的是法语,他们听不懂法语。他们沉默不言,表情麻木地把他拉回来,继续埋葬棺椁。 “告诉我我还能为别的什么而活吗?” 那个法国人呆滞地自言自语。 工人们继续埋葬棺椁。 他再一次被抛弃,死于癌症的母亲,死于寄生虫和梅毒的妻子。 / 那个财务部长的公子不见了,白人圈子里没人再听说过莱昂·道纳迪厄,他隐姓埋名,在永隆的一家福利院做法语教员。 直到多年后他的父亲去世,为着处理父亲的遗产,他才再次回到了西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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