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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像一头受了伤的愤怒狮子,需要被人小心呵护。关照他是她从小就在学着做的事情,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注意事项。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妈妈”。 直到多年后,他突然说他要再婚了。 她即将迎来一位继母。 假期里,成欣回家见了新家庭成员一面。这位陶姓中年女子温温和和地向她打招呼,她张口半天,只叫出一声“阿姨”。 她不是她的母亲,也没打算做她的母亲,从第一眼起她们就心照不宣,如释重负。 父亲还在亲自监督新婚房的装修事宜,他带着成欣也去实地转了一圈。房子就两间卧室,他指着其中一间小的说已经给你打好了床,以后随时回来睡。 成欣看着父亲精神抖擞的背影。他好像终于走出来了,这是好事,现在除了她这个女儿,他跟过去那次失败的婚姻再也没有一点联系。 她想起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他衣柜隔层的小抽屉里见过一本红色的离婚证。她看到登记日期是她六岁那年。 那个女人是回来过的。 但是她没有来见她。 现实的收场正如后来那本日记的下场。从一纸离婚开始,她和这个家都在彼此相忘。 可是,成欣想,我该怎么忘记你呢? 我都还不认识你呢。 父亲办婚宴的时候,成欣已经回学校上课了。她当天晚上回宿舍才看到家族群里一长串的新消息,不成想就在她翻看白天现场视频的时候,不幸被来查房的宿管记了过。 成欣所在的寝室是个小混寝,除了她其余人都是隔壁2班的,她们班主任有条规矩,一人被记过,全寝室都要上交手机。成欣本来就不跟她们一起上课,平时也不太相熟,这会儿要是因为自己而让全寝室遭了殃,那可真是莫大的罪过。 她隔天一早起来就向舍友们道了歉,并打算去向她们的班主任说明清楚。可是等她真站到2班班主任面前,才发现自己准备的说辞都于事无补。 对方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他只是批改着手里的作业,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那个……老师……”成欣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不管你是不是我们班的,不管你昨天玩了多久,只要我们班扣分了,那就得按我的规矩走。下午把你们全宿舍的手机都交过来。” 他话毕后接着批起作业。清早的办公室人还不多,他们的话头一截止,整个室内顿时寂静下来。成欣感觉自己好像一棵即将枯死的白杨,扎在寸草不生的旱地里,稍微吹来一点热风都足以使躯干寸寸折断。 她终于挪脚打算离开,却不料在转身的一瞬跌入了更大的窘境。余光中她瞟见了一个人,正站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帮老师整理着什么,在她望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恰巧抬头。 不知道她在那儿待了多久,又听见了多少,成欣只想快步离开。 然而那人却朝这边走来。 成欣眼瞅着她来到身旁,笑着向隔壁班主任问好。 “蒋澄星?有什么事吗?” 成欣听到她几乎是将刚才自己说的原话又重复了一遍。 教师耐着性子听完,又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把脑袋转向还杵在一旁的成欣:“下不为例。” “既然蒋澄星说你肯定不是故意的,那我就信你一回。这次就算了,不要再让我逮到你。” 成欣恍恍惚惚地跨出办公室门。 蒋澄星的身影已经走远,连带着那条马尾辫也一同融进初升朝阳的金晕中。 她们还是没有搭话,像往常一样,只有恒久的沉默横亘在她们之间。 也许成欣该说句谢谢的,但是她没有。 心像一块已经吸饱了水的海绵,每一个孔洞都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封堵,再也盛不下多余的感激。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这感受如此清晰。 无论是蒋澄星谦和的微笑,还是老师当即放下的红笔,在这个清晨,所有自然的、和谐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无比厌腻。 她此前以为自己无法自救,是因为还不够努力,还不够勇敢,但今早蒋澄星告诉了她正确答案,只是人不对而已。 只要换个人,就算只是做相同的事情,也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摆脱困境。 当然,也有无数条理由可以责怪自己:成绩不好,又没跟老师混过关系,整个人还灰头土脸的不讨喜,跟出了名的天之骄子蒋澄星两相对比,选择相信谁自然一清二楚。 世界连冷漠不公都如此合情合理。富裕者永远多多益善,贫穷者活该一贫如洗。总有些人的人生如同神仙出招,仅仅只是震荡余波,都足以使旁人遭受毁灭性打击。 成欣已然无法忽略一直嗡响在心底的声音。 哪怕无理取闹,哪怕令人不齿,她也轻声呢喃了出来:蒋澄星,你真的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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