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春_空余恨(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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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余恨(三) (第3/3页)

三妹头前儿提起的那个贾翰林,只因为收了徐家几箱子东西就闹了个秋后问斩,咱们可好,把他们女儿藏在家里,日后叫人翻出来,谁逃得出命来!

    大奶奶说完,却见老太太合着眼一语不发,并没有表态。她翻尸倒骨地把在银瓶身上吃过的亏又回味了一遍,愈发气冲心头,咬牙小声提醒道:那小蹄子是留得的?依我看,干脆就让娘做主

    老太太把眉头一皱,骤然睁了眼,定定看着她。

    大奶奶咬牙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老太太凝着神没说话,半晌才道:如今二爷可不在家。

    大奶奶见老太太分明活动了心思,附随道:二爷不在,可不是正好么!

    就在这时,只听窗外夸嚓一声,屋内人吃了一吓。大奶奶忙叫了一声是谁,见没有人应,立即打发了宋姑娘到外头去看。

    宋姑娘出来,见那廊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得回屋应道:回老祖宗,没什么人,想是那院子里的树枝儿折断了,被风卷着打到了窗屉子上了。

    老太太没说话,仍紧皱着眉,凝神望着窗扉,叫人点起了灯。

    黄黄的光映在窗纸上,倒给这个仓促的雨天增添了一份从容的宁静。然而就在不远处耳房后面的花墙底下,银瓶正被桂娘死死地捂住了嘴,两人身子贴着身子,被那料峭的寒雨淋了个透。

    怪道宋姑娘吃饭时一直看着她,原来也是把她错认成了徐小姐又是徐小姐!银瓶把手攀住桂娘握在她嘴上的手,似乎是想要说话,桂娘却并不理会她的挣扎,待四周归于平静,便将她又推又拽,把她拉回了二房的院子。

    进了垂花门,桂娘放开手,银瓶终于喘出一口气来,扶着门框喘个不停,喃喃摇头道,他们认错人了。

    然而桂娘一把扯过她,仍快步顺着西边游廊往正房走。

    快去收拾东西!这里待不得了,你没听老太婆的意思么,再不走,他们要你的命!

    银瓶满腔的愤懑郁结在心里,像这阴雨天凝滞的一股涩气,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你听他们胡说!我又不是徐小姐,他们凭什么要我的命!我只是和那她生得像罢了!你当二爷为什么带我回来?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那爱八哥儿的徐小姐!我活着被当成她,难道死了还要

    一语未了,便被桂娘转身推在了身后的窗屉子上。后脑勺猛然磕上窗棂子,磕得她一阵剧痛,连桂娘凑上来的脸都模糊了。

    桂娘捏着银瓶的肩膀,可是,你就是徐家的小姐!

    银瓶没听清,强忍着头晕捯气,虚声道:什么什么。

    桂娘看她飘忽的这样子,狠下了决心,把腮帮子咬紧,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压着嗓子急切道,之前我骗了你是二爷不让我说的。三年前在海河三岔口,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北京,徐家还有你那青梅竹马的哥哥就是二爷。我说一句谎,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就是徐小姐,还不走么!

    话音才落,桂娘眼梢瞥见垂花门外似有人影,忙拉着银瓶走到最近的房门,撩开帘子就把她推了进去。再一转身,果然见有个穿青掐牙背心,水红裙子的丫头打伞走了进来,到她跟前道:老太太打发我来叫银姑娘过去,说只让她一个人过去就成了。

    桂娘屏着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不巧,银姑娘才淋了一场雨,正在里间儿洗澡呢。我正要往厨房叫人煎姜汤,要不姐姐先回去,等她出来我和她说。

    这丫头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隔着朦朦的窗纸,银瓶扶着门口放香篆的黑漆小高几匀了匀气息,艰难撑开眼睛,才发现这高深的堂屋是裴大人的书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往梢间走,在那琳琅的大书架子前跌坐了下去,翻出藏匿在角落里的诗册子,一本一本抖落出来,银红纸笺像缤纷的落英洒落。

    心在腔子里剧烈地跳着,她抄起一张,喘着气重新打开了它。

    婉婉谨奉   容郎亲启

    隽秀的簪花小楷,看进她的眼,看不进她的心。

    都是陌生的,措辞是陌生的,字也是陌生的雨还在潇潇下着,一道看不见的雨帘把她与她的记忆阻断了。

    会是她写下的么在她被忘记的十几年的岁月里?

    她对名门闺秀的印象不外乎在江南世家供唱时的惊鸿一瞥,在雨涨春池的傍晚,隔着翠阴的柳,翠阴的桥,她们会立在翠阴的木门后,悄然凭窗而望。一个个尽有着娇柔的脸与端凝的品格,身薄如纸,却披披戴戴地盛装着。钻石顶心映着鬓边芙蓉,泛微微的银红会是曾经的她么?

    头又疼痛起来,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若真是这样,裴大人编出那许多华美的谎言,又是为了什么?桂娘也说是他不许她告诉她千头万绪像琉璃珠子络一样网住了银瓶,慢慢绞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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