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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去医院复查。 等待周朗的间隙,视线不经意撇过,就看见周笙陪他在复诊。 几月过去,阿森还是那样单薄,眼睛蒙着一层阴翳,折叠拐杖握在手中,正侧耳倾听医生叮嘱,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询问。 他放弃了暗地里我在项目上为他安排的闲差,我偷偷找人跟韦青说,这是项目老板的优待,请他务必多劝劝。 但是阿森不笨,他一定知道是我的安排,所以无论开了怎样的条件,他都没有同意,而是去了一家盲人按摩学师。 早九晚六,坚持自己上下班,很少麻烦韦青,有时盲道不平整,他就会撞到街边的自行车,或者踩进水坑,弄得很是狼狈。 尽管如此,偶尔出现的周笙,仍然被他拒绝,孤寂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 诊室里的人看到我,皱眉出来,关上门拉着我走远,很不耐烦:你又打小森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三堂哥可答应撮合我和小森,他迟早是我的。 我转动手里的烟:对,你三堂哥同意了,你也同意了,唯独男主角还没同意。说完我就要离开。 周笙在身后气急败坏,那头,韦青已陪伴阿森走出诊室,朝我走来。 一支细长的手杖在地上探索,探着探着,就碰到我的鞋,我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他们谁也没认出我,只见阿森快速收回手杖,对我道歉:真是抱歉。 他看不见我,所以眼神只停留了一秒,而我却藏在墨镜后,紧盯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我朝另一头走去。 自从确定了去瑞士,周朗就开始挑选起房子,他换掉当初我选定的背靠森林的,而是重新在靠近河流的地方建造了一栋,时常把规划图拿给我看,我没有异议,没有阿森,在哪里都一样。 他热衷于讨好我,像不会疲倦的小狗,招招手就忘记一切抛弃与背叛,或许他是会伤心,比如睡觉时会莫名惊醒,满额的汗,不敢跟我哭诉,只好眨眨眼,滴两滴泪在我的脖颈,再默默睡去。 很快,我第二次见到阿森。 瑞士的房子即将竣工,周朗特地带我出门庆祝,包下本市最豪华的顶层餐厅。 那天恰巧是圣诞,特地在市中心为我燃放的烟火吸引众人驻足,我兴致缺缺吃完,坐车路过街边,看到冰糖葫芦时,倒是眼前一亮,周朗屁颠屁颠下了他暗夜黑的跑车,西装革履去帮我买。 正当我百无聊赖支颐车窗,街对面一个身影引起我的注意。 他身穿的依旧是当年我们逃亡时的灯芯绒外套,正弯腰,在绿灯斑马线上,艰难地去摸索散落一地的西红柿。 我立马推开门,跑去街对面,风吹动我皮草上点缀的几根珍稀鸟类羽毛,我捡起最后一个滚落太远的西红柿交到他手中,他愣了一下,随后说了句谢谢您。 我没有出声,牵着手杖的另一端,将他安全送到马路对面。 围巾因垂落地上而脏了,手也因被推搡摔倒而擦破,口中的呼出的热气成白雾,他的目光柔和地,准确地锁定我的脸庞,再一次致谢。 街头熙熙攘攘,火树银花,阿森离我这样近,又这样远,我仍旧没有回应他的话,掉头要走,他突然喊住我。 小姐。 我停下。 一阵窸窣,原来是他从背包中掏出什么东西,递到我面前,仔细看,是一根快化掉的冰糖葫芦。 见我久久没接,他想起什么似的,不知疼般将破了皮的手在衣服上狠狠蹭了蹭,颤巍巍再次递给我。 请您收下这个吧,他笑着,从前我有个极要好的朋友最爱吃草莓冰糖葫芦,希望您也会喜欢。祝你圣诞快乐啊。 烟花嘭升空,我们注视彼此,最终,我接下冰糖葫芦,默默凝视他的身影再次消失人海。 等我回到车上,周朗也回来了,举着根葫芦竿子,人模人样地站在豪车旁等我。 见到我,眼睛都亮了,挥了挥手,硬生生把一人高的竿子塞进车,然后摸了摸我冰冷的脸道:怎么自己去买啦,看你冻的。 他拿开我手里的冰糖葫芦,兴致勃勃递了一根他买的,让我尝尝,我突然没了胃口,神色恹恹躺在座椅闭眸休憩。 人想得到的和能得到的,向来不能统一,无一幸免。 最后一次见阿森,是登机去瑞士前接到他的死讯。 我很冷静,像当年我与阿森一齐发现教书阿姨的死亡般,不动声色骗过兄长,从卫生间窗户逃出来,开车去往医院。 六十秒的红灯,我想抽支烟,才发现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脑海中不停闪回他们的话郑先生是为了救扶他过马路的孩子被撞身亡的,我们想去救已经来不及。 巨大的红色数字变得模糊,我等不及了,一脚油门踩下,从车流中硬生生挤出一条道。 我希望是误报,可韦青和周笙都在,他们在哭,吵得我脑袋疼,我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墙,一点一点挪过去。 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没有呼吸的,不是阿森,还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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