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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爬出洞,骨头仿佛散了架,人也就瘫了。等回到他们的窝棚里,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再美美地睡一觉,次日起来,就像油灯里加满了油,又能熬一天。这就是背煤汉的生活。 到了第六趟,六叔就不行了,气喘得厉害,实在没了力气。腿脚开始发起了抖,每迈一步,都感到非常吃力。但是,他还要迈。他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一长串路,都是用钱铺就的,多迈一步,就可多得一分钱。为了他的富生能上完大学,能像开顺一样成了国家的人,他不能停下来,再累也不能停。这样想来的时候,他又来了劲,腿脚也没有先前那么抖了。每次,当他挺不住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想想他的富生,一想富生,就像头上的这盏灯,给黑暗的窑里带来了一丝光明,他便也有了希望。他这辈子,不行了,就这球样了,再加上得了这种病,又没有钱治,就是有钱,想治,也治不好了。治不好就不治了,也不瞎花钱了,省着点,让娃子上大学吧。盼着娃娃们能有个出息,不要再像他这样受罪就好了。汗水一个劲儿地流,从头上流下来,渍得他睁不开眼,他就半眯着,瞅着眼前。瞅着眼前的时候,也就看到了摔到地上的汗瓣。那汗瓣一摔到地上,立刻就没有了。那汗瓣其实也是钱,如果一个汗瓣能值一分钱,流上十个汗瓣就是一毛钱,一百个汗瓣就是一块钱。流吧,为了多挣几个,汗水嘛,它要流就流去。渐渐地,他终于看到了亮光,他知道快到洞口了,再努力一下就出去了。一出去,路平了,就好走了。然而,这一次,却不像以往,刚出了洞,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大雪,随着一股冷气从他的口中灌下,堵在了他的胸口,他的气就上不来了,眼睛一黑,就晕倒在地上。 天旺和酸胖看到六叔晕倒了,两人吓坏了,慌忙赶来,扶起六叔,又是搓胸,又是灌水,经过一番折腾,六叔才慢慢睁开眼来。一阵咳嗽过后,才幽幽地说:“还死不了,你们放心好了。”天旺说:“六叔,你不能再下窑了,回吧,回去休息休息。”六叔说:“灌了一口冷气,有点胸闷,再没啥,你们放心吧。”说着,又挑起煤担,晃悠晃悠地向堆煤的方向去了。 天旺让酸胖下了窑,他却等着六叔。看六叔的身影在白雪皑皑的冬日里,像只黑色的小甲虫,渐渐地走远了,到了煤堆,将煤卸了,又晃悠晃悠地朝他走了来。来到近处,六叔说:“等啥?” 天旺说:“等你来了一起下。” 六叔说:“天旺,脚咋个相?要是还没有好利索,就别下了。听六叔的话。” 天旺说:“好了,好利索了。”其实脚还有点痛,天旺怕见了银杏尴尬,就称谎说好了。 六叔又是一阵咳嗽。六叔本来个子不高,咳嗽起来,身子就团成了一个小疙瘩,头脸涨得通红。天旺过去,就给六叔捶了捶背,当他的拳头触摸到六叔的后背时,他感觉到六叔的身子已经没肉了,干瘪得只剩下了一个骨架。心里不由得掠过了一缕难言的酸楚。捶了一阵,六叔不咳嗽了,才慢慢地直起了腰,眼睛像快要挣出血来一样红红的。六叔说:“天旺是个好娃。天旺不该到这里来。” 天旺以为是六叔无话找话,也就没有应。过了一会儿,六叔突然问:“天旺,你知道么?老奎供开顺上大学,一共四年,花了多少钱?” 天旺说:“我不知道,那几年便宜,大概不会太多吧。” 六叔说:“我思谋了一下,富生要上完四年大学,最少也得八千。一学年两千,四年就是八千。好像前几年的大学生不用交学费,还拿助学金,书本费就等于省下了,只交伙食费。现在助学金也没了,还要给学校交这个费那个费。供一个学生,真难。” 天旺说:“现在啥都在涨价,听人说,再过几年,上大学就得自己全部负担,连住宿都得掏钱。” 六叔说:“要是那样,像我这样的家庭就供不起了。这国家也是,培养人才,是国家的事,让我们贫苦农民交这么多的钱,哪能交得起呀。” 天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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